清晨，蜿蜒的山路上有車軲轆輾過，陣陣嘎吱聲打破了山嶺間的寂靜。

緊接著是少女清亮卻略帶困意的聲音。

“一一，別晃來晃去，當心摔下去。”

“噢……”

小孩顯然是第一次出山，雀躍不已，小身板扭來扭去，四處張望著，嘴上乖乖應聲實際卻沒安分下來，只是伸出小手抓住了江照裏的衣角。

江照裏打了個哈欠，騰出一只手環住小孩的腰將他往後挪了挪，“坐穩了。”

她一揮驢鞭，驢車便開始加速。

經過兩次的觀摩學習、半晚的腦海演練以及褚允執的考核審閱，江照裏成功獲得了驢車使用權，喜提“驢車駕駛證”一張。

據褚允執所說，由於當時被判流放時褚一一年歲尚輕，便沒有打上烙印。因而江照裏這次出山就帶上了小孩。

陳家村隸屬於滇州南郡黑節縣，出了山再走幾裏便是縣城。

不過幾山之隔，卻將黑節縣與陳家村劃分成了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縣城內的道路鋪以青石磚，兩邊商肆鱗次節比，行人絡繹不絕，吆喝聲此起彼伏，端是一片熱鬧繁華之景象。

江照裏驅著驢車，直奔當鋪。

她將驢車停好，牽著小孩步入當鋪內。

櫃臺後的夥計見她二人到來，上下打量了幾眼，眼中閃過幾分鄙夷與不耐。

“當什麽？”

江照裏懶得和這種看人下菜的人計較，掏出一塊玉按在櫃臺上，並不松手，“叫你們掌櫃的出來掌眼。”

這玉是江照裏昨晚整理褚家大郎房間——現在是她的了——時發現的，瑩潤透亮，花紋繁覆而不失精致，就是她這個不懂玉的人也能看出玉質上乘，價值不菲。玉的一面陽刻著類似於“江”的字，想來應是原主去尋親的信物。

思及此，她在心裏默默對原主道歉。

對不起了，但是我現在真的很需要錢。有了錢，我也能多給您燒點紙錢不是，您有啥需要就托夢，絕不會讓您在下面的日子不好過。

幹典當行的多少都有點眼力勁。江照裏在心裏碎碎念期間，那夥計已看清了她手下的玉，臉色便是一變，大感意外地看了江照裏一眼，語氣霎時就變了：“您稍等，小的這就叫掌櫃的過來。”

他掀開身後的簾布進去，片刻後出來了兩個人，那夥計正哈腰對身邊的中年人說著什麽。

這中年人身形壯實，著藍灰長袍，蓄著長須，眼睛細長，眼角微垂，想來便是掌櫃了。

掌櫃目光掃向江照裏，甫一觸及她手裏的玉便頓住了，眼中精光一閃而過，上前道：“姑娘可是要當這玉？”

江照裏幹脆點頭，將手裏的玉牌推了過去。

掌櫃迫不及待地接手，鑒起玉來，眼中驚嘆之意漸增，片刻後他放下玉，看向江照裏，臉上興奮之色倏的淡下來。

“姑娘這玉是極好的，可惜……”掌櫃說到這嘆了口氣。

“可惜什麽？”

“可惜色質不均，價值便大打折扣啊。”掌櫃作出一副大為惋惜的樣子。

“噢？是嗎？那依掌櫃你看，當如何開價？”

江照裏太知道這類生意人的把戲了，先貶低你的東西出一個低價，降低你的心理預期後再適當擡價，不懂行的人還會以為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傻乎乎地把東西賤賣了還擱那樂呢。她也不急著拆穿，順著掌櫃的話問下去。

“我觀姑娘你也像是有難處的，這樣吧，我出高價收了這玉，五兩白銀，您看如何？”

五兩？就這還高價？

江照裏簡直要被氣笑了，難道她看起來就是個傻蛋嗎？

她看著掌櫃，似笑非笑，“掌櫃的，我讀書少，你可別哄騙我。”

掌櫃聞言便笑了，裝模作樣地捋了把胡須，“您這是什麽話，我們做生意向來老實本分，姑娘您出去打聽打聽，街坊鄰居哪個聽了我林氏典當鋪的名號不稱一聲好？”

“可我怎麽瞧著掌櫃您不像是會驗貨的，這上好的藍田水蒼玉，難得一見，水滴之成露不散，怎麽到您嘴裏就只值五兩了？”

江照裏向來有著旺盛的求知精神，昨晚一搜到這玉，她便向系統兌了好幾本專業書籍，將玉對上了號。

林掌櫃臉色一變，心道這是遇到行家了？他捋胡須的手不上不下地停頓住，尷尬地笑了幾聲，“困意未消，許是一時眼拙，待我再細看一番。”

說罷又想拿過那玉，江照裏先他一步將玉按住，不欲多費口舌，“掌櫃的，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這玉到底值多少錢，你我心裏都有數，你開個合適的價，我這玉也就當給你了。這城裏的當鋪可不止您這一家。”

“這……”林掌櫃眼珠轉了幾轉，心知江照裏不是個好糊弄的，幾經思忖後道，“兩百兩，如何？”

“掌櫃的果然是個爽快人，成交。”這個價格確實算厚道了，江照裏原先估的價也不過一百五十兩。

沈甸甸的一袋子錢到手，江照裏心情大好，臨走前又看了那玉一眼，心說玉啊玉，委屈你在這裏待一會兒，待我日後有錢再把你贖回來。

她轉身欲走，卻被林掌櫃叫住了。

“姑娘留步。”

江照裏疑惑地看向他，隨即警惕起來，該不是要反悔吧？

她把錢袋子往袖袋裏塞了塞。

林掌櫃卻從櫃臺後繞步出來，遞來一個半巴掌大的木牌，“這是我林氏典當的通使符，姑娘日後若再有好東西要當，拿著這符來我林氏，短不了姑娘您的。對了，還不知姑娘您貴姓？”

“免貴，姓江。”

江照裏懂了，古代版VIP卡是吧？

還挺先進。

她沒多想，道謝後便收下了，想了想又道：“那我那驢車能在你門口停一會兒不？”

“……自是可以。”

“謝了哈。”

“您慢走。”

待她和褚一一走遠後，夥計不解地問道：“東家，為何要給她通使符，往日不都是給那些商賈貴人的麽？還有方才那玉，當真值二百兩銀錢麽？”

林掌櫃斜睨他一眼：“你懂什麽？我們掌眼，掌的不單單是物，還有人，方才那位姑娘雖衣著簡陋，但談吐不俗，相貌氣質不凡，一看就是將來或有大作為的，我們此時順水推舟做個人情，沒準日後能得更多的好處。”

林掌櫃大概也不會想到，他此刻一時興起做的決定，為他日後帶來了多高的回饋。

話說兩頭。

江照裏揣著鼓鼓囊囊的錢袋子，倍感神清氣爽。

“走，一一，嫂嫂帶你去吃好吃的！”她也快餓死了。

好一會兒，她都沒聽見小孩的回覆，便低頭去看，一看被嚇一跳。

只見小孩悶悶不樂地垂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她忙問道：“怎麽了一一？哪裏不舒服麽？”

小孩不會是因為她車技生疏所以暈車了吧？而她居然現在才發現？

褚一一聽見問話仰頭看她，咬了咬下唇，聲音低落，“嫂嫂，你是不是為了我和二哥才當了那玉的？那塊玉對你那麽重要，你之前天天都拿在手裏看的……”

原來是因為這個，江照裏松了一口氣，不是身體不舒服就好。

她就說憑她前世拿A照的本事，怎麽可能連區區驢車都開不穩當。

隨後才意識到小孩在為何憂心，便耐心解釋道：“一一，那塊玉雖然貴重，但它是死物，既是死物，便沒什麽不可以舍棄的，在嫂嫂心裏遠比不上你和你二哥重要。再者，嫂嫂也不光是為了你們，嫂嫂自己也需要錢，這麽說，你明白麽？”

褚一一圓溜溜的眼睛認真註視著她，似乎在消化這番話，良久點了點頭。

江照裏滿懷憐愛地摸了摸他的頭：“乖啊，咱們不想這些好不好？”

“嗯!”褚一一重重點頭。

怕小孩再多想，江照裏給他買了兩串冰糖葫蘆。小孩一手一串冰糖葫蘆，舔得不亦樂乎，很快就將方才所想拋之腦後。

江照裏看了會兒，心說這個年紀的小孩就是好哄，然後自己也隨便找了個臨街的早點攤坐下。

“兩碗餛飩，兩個肉包，三個素包，一個饅頭，謝謝。”

“好勒，您稍等。”小販的動作麻利，不一會兒便將飯食端了上來，“您慢用。”

江照裏邊吃邊在腦海裏呼喚系統。

【吸溜兒？】

【在的。】

【現在可以看易容書了嗎？】

【為您檢索中，檢索成功，已自動歸入書架，請查收。】

江照裏在腦海中翻看起來，結果發現極其雞肋。

制作一張面具，最通用的材料是豬皮和豬油，將兩者按一定比例混合熬成膠狀物，然後倒入事先做好的模具。而後者首先要做一個石膏陰模，利用陰模做出仿真人臉石膏像，最後利用後者做出能用的模具。

其中光是石膏陰模就要在人臉上做一個時辰，模具要等七天才能成型，而經過這般繁覆程序做出來的面具，僅能供一次使用。

江照裏：……

她思來想去，最後決定相信新時代四大邪術之一——化妝術。

盡管如此，她還是將易容術需要的材料記了下來。

江照裏邊吃邊看，饑餓值上漲飛快，最後只吃了個半飽。

小孩早吃完了自己那份，就坐在旁邊乖乖等她。

江照裏抹了嘴，結完賬後首先去買了十升大米、五升白面、十斤粗鹽、五斤白糖、一罐醋和一罐醬油，然後買了些蔥苗、蒜苗、青菜種子等等。她打算在院子裏圈一塊小菜地出來，種些小菜，之後有條件了，還可以養點小雞崽。

她買的東西實在太多，幹脆就雇了幾個短工讓他們送到停在林氏當鋪門口的驢車上並留一個人看守，如果不知道，就去問當鋪裏的林掌櫃。

至於林掌櫃會作何感想，就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內了。

VIP嘛，就是要有點額外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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